2013父亲节


今天是父亲节,沂水阁祝每一位默默付出的好爸爸,“父亲节快乐”。

图:摄于阁主五岁的时候(50年前),霹雳州 Tg Malim 姑姑家附近的橡胶园河边,父亲用他那强壮的双手与肩膀,带着仍然怕水的我在河里泡着戏水。

《家父 曾錦祥》 (文:阁主曾昭智 1993年6月12日 )

“吃虧並沒什么大不了. 人家欺騙我們, 這虧我們吃得起是我們的驕傲, 以誠待人並沒錯…… “ (先父 曾錦祥 遺言)

父親在我出世那年大病了一場, 從此哮喘一直跟隨他數十年至臨終, 享年七十. 許多迷信的親友認為我的出世帶給父親不祥, 但他並不以為然, 我反而是在他与母親悉心照顧, 充滿愛心的環境下長大成人. 如其他子女的一樣, 他始終是我心目中最敬愛的一位長者, 其風範永誌子女心中!

大學唸的是電機工程, 四十年代大陸變色後來到南洋, 父親除了在當時中國駐馬領事館從事文書工作外, 窮其一生, 當的是精神工程師, 在芙蓉中華獨中, 龍引中華中學, 最後退休於馬六甲培風中學.

在家中他是我的生活導師, 中學時是我的數學老師, 就算是成家後他仍然是我的良師, 有數不完的良方供我解那無數的迷津. 不論我在職場是如何的威武, 一旦有了麻煩, 他總能讓我重溫那份孩提時父親給予的溫馨, 使我充了電, 继續奮鬥.

出身家境赤貧,因此也培養出父親寫得一手好字.沒錢買書, 只好向家境好的同學借書手抄,放假其間便將各科目以毛筆抄妥.也就這樣, 當他來南洋(馬來西亞)到領事館登記時, 以毛筆所簽之名深深吸引了當時中國駐馬外交官員黃潤岳先生, 從此便与黃先生結了杏緣,共同在以上中學造育英才了數十載, 直到退休.

父親自小節儉, 他的信念是 : 一切服飾應酬當須節儉. 當省而不省, 必導至當用而不用.
我們因此都養成了習慣 : 牙膏用完仍須將它開膛, 以牙刷將牙膏括盡.”半斤八兩”電影裡許冠文牙膏用盡時以足踩踏用至最後一滴是為吝嗇, 我則常在同學面前引以為豪, 說我是一斤而許冠文僅有我的一半, 八兩是也.

父親最讓我敬佩的是他那寬懷与大量. 他常教我們, 吃虧並沒什么大不了. 人家欺騙我們, 這虧我們吃得起是我們的驕傲, 以誠待人並沒錯. 這就是為什麼在他去世時還存有數張同事与他交換現金卻無法兌現的支票,仍扣掛在他批改考卷的陳舊書桌旁.

自小我對羽毛球運動有着濃厚的興趣, 而羽毛球則是耗費最高的部份. 父親收入不高,為了滿足孩子, 省下來的錢僅夠買一支市場上最便宜的球拍, 已沒有剩餘的錢買羽毛球. 為了不讓我失望, 他特地花了數天的時間用修剪過的雞毛,瓶塞与其他材料製成了幾個 “土製羽毛球”給我, 由於是”土法煉的鋼”, 數天來的努力卻被我在短短的數分鐘耗盡. 父親在旁默默觀看, 我當時雖然年幼, 如今卻也還記得當時他那由興奮`期盼乃至於充滿挫折感与失落的眼神 ….

我喜愛動物, 是自小与父親一起飼養動物所養成. 父親從不迷信, 因此眾多飼養的寵物中我也曾与心愛的烏鴉与貓頭鷹一齊成長, 其中還包括了鱷魚`果子狸`松鼠`老鷹与 最常見的貓`狗`兔子`烏龜等等. 這份愛心, 也延伸至我子女. 他常說, 孩子的愛心是由飼養小動物開始培養. 因此, 我們全家都加入了動物防虐協會成了會員, 孩子們也成了領養中心的義工--工作不忘娛樂 !

父親自小教導我們時是嚴而不厲, 常在教訓孩子時 (体罰), 除了母親在埸之外,都沒第三者在旁 ,這是顧及孩子的自尊. 通常一番訓話之後父親總會与我們有十分溫馨的對話, 讓做錯事的我們又慚愧又感動, 發誓從此不再重犯. ( 由於他為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充滿著愛, 所以我們對他則是尊敬而不畏懼.)

父親常要我們吃得飽才有精神讀書. 由於我從小愛吃, 很自然的也成了陪他吃宵夜的良伴. 往往吃多了母親總會嘮叨, 而父親卻一板正經似是而非的為自已辯護說那是為了 “吃得飽才有精神睡覺 “. 從此, 這奪理強詞便成了咱們家成員吃宵夜的 “ 通行証 “.

另一讓我敬佩他老人家的地方是他對工作的認真与負責. 每日分派給同學的習題与當天的考試, 同學呈交上來後皆隔天一定批完發回. 數十年來僅有一次他沒做到. 那便是 1969 年的某一天, 他忽然腎生石緊急住了院.

父親自小飽讀詩書, 替他人提寫對聯或詞句都能即興而作, 毋須參考.(他從不收費, 其見解是此乃舉手之勞, 何須收費? 再者書法与藝術原則上不宜用金錢作為衡量其價值的基本標準.) 我曾經向父親學習了一段時期的書法, 到了某個階段總無法突破, 他老人家說, 中國書法除了技巧外, 還講求 ”气勢” 与 “ 內涵 “, 气勢發自修養, 內涵源自學問. 年少的我頓時了解到要向父親看齊, 還得走一段相當長的路, 此路至今對我而言, 仍然是漫長且遙不可及.

1993 年的4月, 父親由於心脏衰弱住進了醫院, 醫生對年屆七十的他不做任何手術治療. 當時的他尚十分樂觀, 每天早晚去探望他時總喜歡与我們分享醫院裡的食物, 並稱讚菜色不錯, 數天之後便高高興興出院回家.

同年的6月初, 一個早上忽然听到母親叫聲帶淚的呼喚我, 衝到父親房間驚見他老人家橫躺地上,. 据母親說父親他起床時不小心摔倒便成如此. 後來送去醫院時醫生始告知他老人家身体右半部已中風不能行動.

往後兩天在醫院裡父親卻是不尋常的沉默不語. (雖然他可以毫無困難的講話), 只見他不斷的用左手食指輕敲床褥, 那是他向來作重要思攷時的小動作.

進院第三天早上去探望他時, 他終於開口要求回家. 有鑑於他仍須留院接受治療, 因此沒答應他. 結果換來的是他從未對我如此兇悍的責備, 情緒激動之餘醫生与護士欲餵他食用鎮定丸与打鎮定針皆不得要領, 最後院方作了一些簡單的安排後終於允于出院. 回到家時, 看到了他那失去許久的安祥笑容, 我頓時心裡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星期後, 1993年6月12日 清晨 7時正, 在那窄小卻十分舒適的書房裡, 他沒走過那年的父親節.

妻子、兒女及孫兒都一直守在他身邊.

(後註 : 父親去世數月之後, 母親始告知當父親中風後那幾天在醫院裡便已決定放棄他的生命. 他与哮喘持續奮鬥了數十年, 如今放棄絕非因為失去信心与生存的勇气. 而是經過數日慎重考慮, 為了不讓他的半身不遂拖累家人, 他勇敢的選擇了離開他最疼愛的親人.)